前不久看了一场话剧，讲述了一位医生的故事。都说，艺术来源于生活，而高于生活，而我一直认为，医生所经历的每一个真实的生命故事，都比艺术创作更加精彩。

       

        去年在武汉一个会议之夜，外面暴雨如注，与孙立忠和他的主动脉团队医生们坐在一起，在淡淡的背景音乐中，听他们讲故事。

       孙立忠教授1983年大学毕业，分配到阜外医院，成为一名心血管外科医生。1993年，朱晓东院士推荐孙立忠大夫将主动脉外科作为他临床主攻研究方向，当时他年仅33岁。

       24年过去，他成为了我国主动脉外科的领军人，是心血管外科领域完成手术例数最多、病种最全的专家之一。他把中国的主动脉疾病诊疗水平推到了世界领头羊的队列，他的科室也成为了全球最大的心脏大血管疾病诊疗研究中心之一。

       英国有一家报纸曾经举办过一次有奖征答活动，题目就是《在这个世界上谁最快乐？》结果四个最佳答案是：1、作品刚完成，自己吹着口哨欣赏自己作品的艺术家；2、在海边用沙子构筑城堡的儿童；3、为婴儿洗完澡的母亲；4、站着做了几个小时的手术，终于救活了一个危重病人生命的外科医生。不难看出，这些快乐都是一种发自内心成功的愉悦。

       那天晚上，孙立忠教授讲了两个小故事，讲得轻描淡写。每一位优秀的医生都会经历很长时间的苦闷和艰辛，然后，当强烈的幸福感来临时，却化为风清云淡。

       

       这种幸福，只有医生才会有。

      （以下内容是根据孙立忠教授的口述整理，经他本人审稿确认并授权发表）

孙立忠教授，北京安贞医院院长助理，心脏外科中心主任，北京市大血管疾病诊疗研究中心主任，中华医学会胸心外科分会副主任委员

        01

       有一次去上海开会，下了飞机，到酒店已经晚上11点多了。酒店的保安帮我到车上拿行李，我一看他就是马凡（马方综合征又称为马凡综合征，为一种遗传性结缔组织疾病，患病特征为四肢、手指、脚趾细长不匀称，身高明显超出常人，伴有心血管系统异常，特别是合并的心脏瓣膜异常和主动脉瘤。）我就和他说：“兄弟，我是大夫，不好意思和你说你别介意，你当作参考吧，你心血管可能有问题，要去医院查查。”

       他说：不用查，我都做过手术了？

       我说：你在哪儿做的手术啊？

       他说：阜外医院。

       我问：什么时候做的？

       他说：2005年。

       我一听，那个时候阜外医院这种手术大部分都是我做的。

       我就问他：谁做的？

       他说：孙立忠。

       我问：你认识他吗？

       他说：出院后就没再见过了。

       我说：你现在恢复得挺好吧，都按时做复查吧？

       他说：一直都在查，都挺好。

       他始终也没认出我就是孙立忠（笑），但这无所谓，看到他恢复得这么好，而且能工作、回到社会，我感到很欣慰。

       02

       90年代初，我有一次带4､5岁的女儿休假去青岛玩，走在路上，听到隐隐约约有人叫“孙大夫、孙大夫”，声音嘶哑，听不太清楚，我一看路边有一个卖冰棒的，然后就走过去问：我是孙大夫，你是叫我吗？她说，是啊，你都不记得我了吧，你给我做的手术。

       她说：我住院那个时候，你对我特好，老跟我解释这病是怎么回事，手术是怎么回事。

       我突然想起来，她叫李＊＊，现在还记得她的名字呢。其实我不是她的术者，主任给她做的手术，我只是手术的助手，是管她的住院医。

       我记得，当时她压力很大，动脉瘤手术死亡率也特别高，她紧张得一踏糊涂。她丈夫是北海舰队的战士，陪她来的。她丈夫和我年龄差不多，我们就老一起聊天。手术做得很好。

       她对我女儿说：你一定要吃我的冰棒。给她钱她也不要。

      那时候人很朴实，人与人之间也很简单。我们做好一名医生的本份，竭尽全力就好，其实病人内心的感激，无论多少年之后，都不会减少。

      03

       思想太功利，事情绝对做不好，所有事都是如此。

       前段时间我给一位工程院院士做手术，同事问我是否需要给予特殊照顾。我说，我们只要保持一颗平常心，医疗上该做什么决定就怎么决定，该怎么照顾就怎么照顾，别人怎样，他也怎样，这样他也会觉得舒服，只要保证手术安全，让他不要受那么多不该受的罪就好。

       当医生想用自己特权去做一件事情的话，特别容易。啥叫医德，就是你把该做的事做好，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患者，都去尊重。

       患者的感谢，你也不必要总是推掉，否则会显得没有人情味，医生只要不要刻意做什么就好。比如农村的患者感激你，送一筐鸡蛋、一筐蒜，我从来不觉得他们的东西不好，我不吃大蒜，但我如果说“我不吃，你拿回去吧”，就伤害了他。那份感情里，大蒜也是好东西，大葱也是好东西，这是人和人之间最基本的尊重。

       我老家的很多农村亲戚，其实我妈都不认识他们，因为听说我在北京当大夫就去找她，她总是说“去北京找我儿子吧”。找到我，说是我妈的亲戚。其实，是不是亲戚我不知道，但这不重要，我作为医生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。

       前段时间做完手术后，那个孩子在走廊里遇到我，老远就冲我“大爷、大爷”地叫，病房的同事都觉得很有意思。这孩子是肥厚性梗阻性心肌病，我给他做完手术后，让他们全家都去查，因为这个病是遗传性、家族性的。

       当大夫这个行业，和其他行业都不一样，如果某个医生特别势利，只给有钱有势的人看病，那么你就当不了好医生，因为有钱有势的人毕竟少，不把普通老百姓当回事，他们就不找你看病，你就没机会提高水平。对外科医生来说，水平高低与手术量多少成正比，你做100例手术和人家做1000例1万例的人相比，就没法比，人家的经验教训都比你多。

       我这一辈子，复杂疑难的、危重的、别人不管的病人，见得太多了，有的存活了，也有失败了，我从中学到的就是经验教训，医生没有经验教训完全靠书本是不可能的，失败比成功更重要。